那晚秋雨

立秋過后，一場雨涼一分。酷熱先是走走停停，有些不情不愿，繼而大步流星，絕不拖泥帶水。淺秋的時日里，午時的陽光還有些毒辣，早晚的風一定帶著涼意，避開中午，淺秋著實是個令人心情愉悅的季節。如果傍晚下一場小如針尖細如牛毛的雨，溫溫柔柔地敲在窗上、地上，細細斜斜地落在路人的眉梢、心上，離鄉人輕悄悄的一奏，便是一曲北方淺秋的奏鳴曲。

今晚這雨，斷斷續續，時而迷迷蒙蒙，時而纏纏綿綿，真像某種斑斑駁駁的回憶，千絲萬縷，欲斷不斷。倒是此時，正是我整理零亂回憶的最好時刻，大兒子寫字，小兒子安靜，得了空閑便可隨意詮釋得與失，遠與近，任由不成型的思想馳騁在這淺秋的細雨中，隨風飄揚，隨夜埋藏。久久立于窗前，醉在秋雨里，似乎把自己真的置身于這座城市中，享受雨中浪漫。那一花，一草都笑著向我招手；那一小橋，一流水都撫摸著我的額頭；那一樓臺，一亭閣都補充著我的靈魂；那一青磚，一黛瓦都鋪平我的道路；那一古巷，一油紙傘，都寫滿我的情緒……會說話、會留情、會察言觀色的它們都成了我的知心朋友，它們講著它們的滄桑，我訴著我的委屈，我們心心相應，我們卿卿我我。

今晚的雨，飄飄灑灑了近一個時辰，樹上的蟬兒依然高聲歌唱，它們可能早就被雨淋濕了身體，只是習慣了忘記傷悲，它們哪懂得生活的磨難，在它們的嘴里秋季的每一天都是快樂的日子，每一刻都是精彩的瞬間，每一個悲傷的故事它們都能講成童話，它們每一天飽滿的像枝頭的果實。雖然它們知道自己的身體一定會因為秋雨的增多而變得沉重到結束再到空靈，但它們在有限的日子里，不斷為自己爭取歌唱的機會，它們看淡了季節的輪回帶來滅頂之災，它們收集著每一種能讓自己活下來的資源。是的，生命的強大在于收集，而靈魂的強大在于讀懂，收集命運的不公，讀懂能量守恒定律，那么原本空白的一生，也便會絢爛無比。

這幾天的雨，如煙似霧，如炊煙般繚繞，似云霧般飄渺，撩逗著我多情的詩與遠方。西藏布達拉宮、青海茶卡鹽湖、甘南拉卜楞寺、四川峨眉山頂、內蒙呼倫貝爾、云南麗江古城、湘西鳳凰古城、廈門鼓浪嶼……單是想想都覺得自己真的走過，留下了心愛的字跡，刻上了回望的標記。

眼前的秋雨，臨近黑夜，纖弱溫婉，顯得異常憂郁孤獨，似在淺唱低吟，又似附耳輕語，我以主人翁的態度應和著，依窗而望，尋聲而嘆。在婆娑的秋雨中，我望著對面住宅樓的家家戶戶，燈光近一半沒有亮，是什么原因讓高檔的樓房成了空宅？是有人不在乎哪里有房？還是南來北往過客的臨時落腳之所？是有人留給下一代的保值資產？還是等不到主人裝修就已成是非的爭奪之地？不猜了吧，不過是匆匆過客的匆匆留意。（趙建斌）